崖县中学遗闻略 蔡明康
崖县中学遗闻略
蔡明康
先办崖东中学
后建崖县中学
崖县中学校刊(蔡明康收藏提供)
崖县中学筹办会,成立于民国十一年(公元1922)时任崖县民选县长孙毓斌(崖县梅山人)的任上。
据孙毓祺(梅山人)《我对崖中之经过》一文称:“民国十一年三月(1922.4),县参议会成立,毓祺为一席,首先提出筹办中学一案付公决,开三读会,表决通过。”
崖县中学筹办会,由十多人组成,县府委任孙家达(梅山人、前清廪生、广东法政专门学校毕业,崖中校董会校董),陈其庚(崖城人、前清附生、师范毕业,时任崖县教育局长),两人为筹办会主任。由县教育局牵头,召开筹办会议,讨论研究办学方案,制订募捐方法和学校选址等有关问题,详见孙毓祺(《我对崖中之经过》·崖县中学校刊一期)。
筹办会正当启动之时,突然间,第四区的九所,第五区的黄流,连续发生了特大的霍乱病和大洪水。那场霍乱病,人死甚众,个别人家,人死室空,人人自危,朝不保夕;大洪水,吞噬田园,颗粒无收,饿殍遍野,详见(《崖州志》·灾异)。
霍乱流行,家家封门闭户,禁止外人进村。大洪水破坏公路,交通受阻,无法派人前往九所、黄流捐收经费。所以崖中筹办会,根据变化了的情况,重新做出了“先办崖东中学,后建崖中”的决定。孙家达在《我与崖中》一文中说:“议名为崖东中学”。他谈到放弃办崖县中学时又称:“意在以兴办崖东,以推动崖东人鼎力竟成崖东中学此举也。待地方平稳无阻,宜时改办崖中。”详见孙家达(《我与崖中》·《崖县中学校刊》一期第四页)。崖东中学,方兴半年(1926.2—1926.8),盛极一时,即按原方案改建崖县中学。
县长让利捐银办教育
轿夫扛轿得钱建崖中
民国十四年(1925),陈宗舜来崖县任县长。孙家达在《我与崖中》一文中说:“陈宗舜来长崖,复委任达(孙家达)、庚(陈其庚),续办崖中筹建”,使多时“偃旗息鼓”的崖中筹办人,又重新意气风发,劲往筹建崖中使。
陈宗舜关心崖中建校。孙家达在《我与崖中》一文中称:“诞生本校者,为陈前任宗舜县长”。陈在县长任上时,重视崖中,他那时即从县府每年的钱粮附加项目中,拨出五成——县府一半,学校一半。县长主动让利给学校,及时解决学校的经费困难;陈县长还利用他的人事资源,为崖中说项,沟通海南财政处和省(广东省)财政厅,获得上级同意,将其崖县的“人口捐”、“盐船捐”和“小渔船捐”,由县收缴后划归中学为常用经费。以上这些,孙家达在《我与崖中》里均有文字记述。
筹办会首先在县城启动。捐款建设崖中时,陈宗舜县长带头捐出白银五十大元,那时候接陈任的王鸣亚县长,也捐钱五百千文,详见(《崖中芳名列》·特别捐列表)第72页。
崖州老话头:“至贫不过轿夫”。崖城“扛轿会”会头,他姓张,平生急公好义。会头得知县长捐钱建崖中的消息,即赶回到“扛轿会”,面对众人尽说办学堂的好处,动员轿夫捐钱给崖中。张轿头的话轿夫最爱听,因此一时就捐得钱七百三十文,交到轿头手头里。老张又亲身带着捐钱到筹办会,交给了筹办会主任孙家达。
孙家达喜出望外,立刻以筹办会的名义,编发了一期“外号”小报,表扬了州城“扛轿会”的慷慨捐助精神,推动了全县的捐助热潮。比如崖城的“五都会”、“观音堂”、“北厢积修巷”、“米差会”和“水需会”等,他们不甘心落后,大家都循着“扛轿会”的“墨戽”,每个会、堂、巷,均各捐钱一大千串,主动派人送捐金到“崖中筹办会”收讫。
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。乡下各个会、组,受其州城“扛轿会”的影响,都纷纷的行动起来。孙家达在《我与崖中》里有趣话述曰:“保平村(崖州人称:贡生村)的全甲会、老文昌会和新文昌会,三个会头互相竞捐,你加十,我加百,两者“拉锯子”,互不相让,不做老二。最后就大家议和,以每个会各捐钱一大千串才打平。”再者,亦有民间的标会组织和姓氏祠堂,典田断园的,所得之银元,慷慨捐给筹办会建设崖中去。
当年州民捐款筹建崖县中学,可谓是不遗余力的,那时州城上的会组,有的将会产全部拍卖之所得,和原来积存的资金,悉数捐给筹办会;此外,还有州冈会馆和东莞会馆,也无偿的让出地产(拆掉会馆)送地皮给崖中建教室。至于个人特别捐献部分,也有其名字镌刻在崖中的“芳名碑”上,如:“祝昇平(七百千文)、张灿堂(六百千文)、王择夏(五百千文)、方名家(十千文、莺歌海人)、吴坤炳(十千文、莺歌海人)。”捐款人众,恕不一一。
择鳌山书院旧址建校
用崖东中学布告招生
民国十五年冬月(1926),筹办会孙家达、陈其庚等人,最后敲定了鳌山书院旧址建立学校(今崖城中学地址),他们立即派出土木匠工,马不停蹄的修理鳌山书院原有的教室、堂舍和体操场,修补校门与增盖一些员工宿舍。
二月初旬,筹办会呈请县府成立招生委员会,拟以崖东中学名义,统一招生考试,均获县府批准。那时考试和评卷,均用五天时间完成,随即发榜向社会公布。
据邢国黼(崖四区、今乐东抱旺村人、上海新民大学毕业、文学士)在崖中校刊上撰的《校史》一文称:“学校初次招取新生一百九十人,分为三班,……后因教室一时不敷,即将三班并为二班上课。”
薪尽火传。1926年8月,崖东中学停办。崖县中学续教崖东中学原有的班级。此时外地聘请来的教员,全部到位,崖中教学,逐步走上了正规。
县长布告表示敬重
崖中学子痛悼良师
民国二十年二月(1931.3),罗迪夫(广东兴宁县人,国立中山大学毕业,崖中教务主任)先生,利用假日到田间去采集教学标本,不幸被蚊虫咬发疟疾,病菌跑入大脑,经医治无效故亡,年三十岁。
崖中校董会,遵照崖州的风俗,将罗迪夫教员的灵柩,移入崖城北门“万善祠”停放。
县长王鸣亚发出布告,文曰:
“‘万善祠’内停有罗迪夫教员之灵柩,任何人等不得入内骚扰。”以示对罗先生的敬意。
罗迪夫先生追悼会,在崖中大礼堂举行。县长王鸣亚和校长张质生、校董孙家达以及崖县各界人士代表、崖中全体师生近四百人参加了罗迪夫先生的追悼会。
崖县中学礼堂(崖城时期)蔡明康供图
礼堂里庄严肃穆、鸦雀无声,四周挂满了白漫漫、触目惊心的挽联、挽幛、挽诗、诔文;学生自治委员会 王世官(崖城人),带领同学,用白色纸剪了数百只白鹤,寓“鹤唳猿啼”之意,也分别挂在校园里的树枝上和校道两旁,寄托他们的哀思与远隔云天之痛。
出殡那天,情景更为凄然悯人。当罗迪夫教员的灵柩从“万善祠”里移出准备入土安葬,送灵的队伍进入到州城北门街时,师生们就一齐唱起来由罗迪生老师生前作词、谱曲的《崖县中学校歌》,以送罗先生远行。市民们闻讯都纷纷的走出了家门,主动的肃静在街道两边等候,目送罗迪夫先生的灵柩,渐行渐远,此情此景,令人怆然生悲。
为了忘却的纪念,学生会发起出版《罗迪夫先生纪念册》活动。学生慷慨献金,共捐得光银一百七十四元,将书出版。
《罗迪夫先生纪念册》共收入各界人士、师生的挽联、挽诗等近120件、首。顺手择出联一、诗三、词一,以飨读者。
挽联
数千里抱道南来,振聩发聋,授业传薪,言犹在;
二三子望旃北返,登高凭远,招魂酹酒,泪空弹。
门生:孙家烑(惠公、梅山人)
挽诗
谒罗迪夫先生墓感怀二绝
王世官
一
薄命斯文尽可悲,
临风凭吊意凄其;
归鸦几点横何处,
日暮寒林一断碑。
二
荒坵零落草蒙茸,
七尺孤坟暮霭中;
独自徘徊愁不语,
只闻幽咽泣寒虫。
复到崖中怀师长
孙家森(梅山人、学生)
复到崖中思悄然,
琴音书味为情迁;
他山玉石资攻错,
景物依稀似旧年。
挽词
蝶恋花
——忆念罗迪夫先生
余寂庄(崖城人,学生)
落落风尘芳草碧,
六十年来何曾不念及;
踏破青山寻墓迹,
彷徨唯我泪千滴。
晚照斜阳景异异,
佛召归蓬莫有否按谧?
三月年年啼杜宇,
诗词凭吊几回泣。
崖中“三根柱”
学生“三杆枪”
孙家达、陈其庚、陈金声三位先生,被崖县人称赞为:崖县中学的“三根柱”。
孙家达,连任二届崖中筹备会主任和二届校董会主任委员。他的主要任务是为崖中筹措经费。民国时期,崖县中学全靠民办,国民政府不拨经费办学。因此,崖中的经济收入主要是靠盐田捐、学校田租收入,学生交缴学费、商家贾富的捐献和社会的捐助。所以崖中的经济收入,每每都是“艰难竭蹶”和“聊以卒岁”的境况。孙家达在《我与崖中》里写上了:“因此本学期经费预算欠缺千余元,因款项不足……学期满辞退教员两人,两班应合为一班授课”等语,此时,学校经费已经到了捉襟见肘,告贷无门的地步了。
孙家达,急中生智,即“临渴掘人”,竟也把县长都给他“掘”(请)了出来,他向县长提请,将其县府的“炮台田”和公产文昌会铺面一间,挂牌拍卖,所得之银元归崖中为其教职员工之薪水专用而获得县长的同意。职员有知者都说,“临渴掘人”是一剂“灵丹妙药”,它帮我们解决了“火烧眉毛”之急。孙家达是崖中的“救火队长”。
1949年秋,崖县中学牌(出自《真实校史》柯行廉 王乃雄编;蔡明康供图)
崖县中学开办后,数理化科目因为没有教员授课而暂时空旷。那时校方束手无策,迟疑坐困而又不知所措。
陈其庚,年富稳重,办事周妥。崖城人过桥比你走路多,见识广,因此“双语”(国语、粤语)皆通。语言是国际的交通工具,校方知其如此,即请县府下委,派陈其庚前往广州聘请数理化教员。
陈其庚当“张骞”,前后两次风尘仆仆,水陆兼程,出使“西域”——广州、兴宁、梅县,凭他主政教育经年之经验,又有“伯乐识马”之本领,果然聘到了罗迪夫(聘当教务主任)、张质生(后选当校长)、肖士华等四位教员来到崖中,主教数理化功课。从此就解决了主科空旷的老、大、难问题,使崖中的教学工作逐步走上了正常轨道。
由于陈其庚尽心竭力、卓有成效出色地完成了外聘教员的任务,所以大家就称他为“崖中的外交部长”。
陈金声,五区黄流人,前清拔贡生,崖中一、二届学董,抗日英雄陈曼夫之父。
陈金声在学董会议上,多所赞襄与建议,如他倡议在崖中增设乡村师范班,一班四十五人,由崖中教员兼教,修业期一年,培养乡村教员,为桑梓服务的拟议,获得学董会和校方的一致通过。由师范班培养出来的教员,后来他们到各乡村去创办新学,从此农村新学便风靡一时,呈现出社会风气时移俗易的新气象。孙家达在他撰写的《我与崖中》里有一股话说:“……在黎校长(黎宗铄·乐会县今琼海市人)任上时兼办师范班,为本校大放光彩,其中希夏兄(陈金声别号)也有功劳。”
陈金声,名望高、有智慧、有才干,“多点子”。在崖中发动“特别捐”时,他负责五区的捐献,所得之捐款比四区(九所)之捐献多近二倍。所以学董会同仁,尽说陈金声是个“多智星”、崖县中学的“好参谋”。
《国难歌》,它是刺进日军心脏的一把锋利匕首,崖县人又称它为:一部抗日救亡的史诗。作者是崖县中学学生孙恢尧,乐东县黄流镇怀卷村人。
民国时期民间手抄的《国难歌》(蔡明康收藏)
国难当头,救亡一心。当年崖中学生抗日救国会宣传部,组织抗日救亡文艺宣传队,在崖中青年音乐教员林绍伦(后在抗日中牺牲)的带队下,曾经先后到过城东、城西、西园铺子市和水南村演出,在该村宣传时,将《国难歌》改为山歌剧的形式演出,由林绍伦教员主唱“国难歌”词中的:“身尸堆如高山岭,鲜血流成深江河”时,他一边唱,一边噙着泪眼,后为之声泪俱下,此时全场民众,无不为之感奋动容。直至今天,依然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,久久不能忘怀……
《咯!咯!咯!机关枪》,是向日军发起冲锋的号角,由崖县中学学生抗日救国会宣传部集体编写的快板歌词,它的创作时间从内容方面看,应该是1945年8月至10月之间。快板歌词使用海南话演唱。它流行在琼南(包括三亚市的梅山、保平、港门),影响在琼西。这里的九所、利国、黄流、佛罗以及莺歌海等地,性不分男女,人不分老幼,今天年龄在75岁以上者,皆能哼唱“咯!咯!咯!机关枪”。特别是我的老家罗马村,这支快板歌词,已经成了老家人的《催眠曲》,只要有婴孩的人家,你都能在摇篮旁看见那些大嫂、大娘、大伯、大叔,他们一边用手推着摇篮,一边口里哼着“机关枪”的歌词儿,为小婴儿催眠的情景。
70多年过去了,崖中学生当年创作的《咯!咯!咯!机关枪》,依然有着吸引力,“机关枪”历唱不衰,它已经成了琼西地区人的“首选歌谣”。
崖中学生邢绥福(黄流人,学生自治会游艺股股长),他撰写的政论文《日本侵占东北三省告民众书》·见(崖中校刊·一期)。是一份向日宣战书。“告民众书”,表示了作者的抗日意志、观点和要求,具有宣传和鼓动的作用。当年学生自治会,为此曾经举行与日绝交会议,讨论学生邢绥福“告民众书”所提出的建议与要求。最后通过决议,称曰:“从速唤起我县之民众,一齐奋进,共同抗日案。”因此,第二天,学生会“派队到各商场检查日货,发现仇货(学生称日货),立即下架处理”。详见:(《崖县中学校刊》·一期65页)。爱国学生的这一行动,进一步推动了崖县抗日救亡运动的深入发展。
崖县偷安 崖中复办
设备简陋 用功犹勤
民国二十八年(1939)二月二十五日,日本侵略军占领崖城。从此崖县中学便变成了日军的军事驻地,大礼堂变为崖城日军司令部,“夏迪堂”也做了崖城日军的刑部了。崖中奉国民政府之命令停办,将其学校迁入崖县第四区抱怀村(今属乐东县九所镇)。俯仰之间,学校拆散,师生分携。
民国三十四年一月(1945·2),“日寇因太平洋战况不利,败亡之象已极显著,寇之海军警备府司令,伍贺启次郎,使据定安南闾之代表中佐山根为代表,向琼崖守备司令王毅,商洽投降。”见王家槐(《海南近志》·中华民国三十四年事记)。因此,崖县暂时得到了偷安,复办崖中,民众呼唤。
真是“塞翁失马”。巧值此时,颜任明(今乐东县乐罗村人、北京大学硕士)先生从北归南,崖县国民政府审时度势后,即请颜先生出任崖县中学校长。校址暂定在抱怀村。复办后的崖县中学,第一次向社会招收初中一班,新生四十五人,择同年二月在抱怀村复学上课。
我的堂兄明汉是新招学生之一。据他说,当年学校十分简陋,教室全是用茅草盖起来的,四围土壁,“环墙肃然,不蔽风日”,好像水利工地上的“民工厂”。课桌是四脚四条原木,桌面是一块小木板用钉钉成,凳子也用三根原木代替。
课本不完全,上课靠笔记,因此学生自修时,轮流借看课本,你演算数学科目时,我就温习国文功课,用互相交换的方式学习。
学校教学仪器和参考资料,简直是家徒四壁,在总务室里仅存一个面目全非、不合时宜的地球仪和十多本断编残简和七零八落的旧书,不知道是一汉三国,还是五代十国。虽然学校设备简陋,学习条件亦差,但是学生则“目不窥园”,勤学苦读,专心致志的发奋精神,却随处可见。
抱怀村是一个“不闻雷公鸣”的黎族村落,山瘦人贫,交通不便,物质匮缺的山区。当年颜任明先生在抱怀村写下了一首七律:《老苏田中学触感》,颜先生用拂钟无声与具体而微的技巧,描写了抱怀村当年的贫穷落后的境况:
“乌烟瘴气渐鸿蒙,
作育英才在岭中。
陋巷单瓢真乐道,
欲悬木铎有青峰。
枕石嫩流身期健,
蘸墨和烟笔意浓。
学子莘莘为报国,
卧薪尝胆心熊熊”。
这首七律诗,表现了一位教育家爱国忧民、艰难无畏和勇往直前的高尚气节,为崖中人树立起一个好的榜样。
虔敬文化
崇仰崖中
崖州民众,虔敬文化的同时又崇仰崖中。民间老话头:女嫁文化人,鸡肥脚都香;有子读崖中,见人都显荣。所以过去老人的嘴上常常爱唠叨着:“家无读书子,哪有做官人”的传统古训。
我的老家崖县罗马(今乐东罗马村),民国十六年(1927),村中有四个青年寡妇,她们含辛茹苦,缩衣节食,前后送四个孤儿——林正茂、周泰祺、陈学才、纪道安进入了崖中读书。望子成龙、光宗耀祖的传统美德,名扬四区,传为佳话。
村中的纪氏,是一个姓大人望的族群,他们的祠堂里有一条不成文字的规定,每年纪姓祭祖日,崖中学生(不论年龄大小)享受坐八仙桌吃高桌,其他人等,则坐在地摊上草草杯盘的旧俗。这条“礼规”,不是“周公礼”,而是“崖中现象”的表现。但是,纪家人他们却不以为然,反而沾沾自喜而喜闻乐见呢!
民国三十七年(1948)秋季,乐东县抱由镇扫最村,有个周府大公子大名叫德华(县里首富),人约十七岁,来到了我村国民小学插读大班,寄宿在同姓相认的族兄周泰让的家里。那时他爹备了一匹高头大耳马,给这个公子当交通骑走。那匹马每天都栓在主人的大门楼下,只吃谷,不吃草。
有一天心生好奇,我便约“兄弟伙”周天培、蔡玉宝、纪星等,一起来到了周家的门楼下,我迫不及待抡头骑上了马背去“玩味儿”时,却被周德华捉了个正着说:“你是崖中生吗,你要骑马?你想骑马就去挑谷子来养马呀。”
我村里住着一家姓麦的姑娘,豆蔻年华,她每天都“泰山北斗”般的,思慕着一位正在崖中读书,年轻而英俊的学生,于是她静悄悄的编造了一首民歌,轻轻儿的唱在心里:
“有个心事求娘爹,
侬想嫁个崖中生。
他在崖中读孔孟,
侬愿过门掌犁耙。”
又是民国时期的事体。那时黄流一带地方,流行着崖中毕业杀猪祭祖的民风。毕业祭祖日,大门口即挂上了一条长红布,上面写着:“欢迎XXX君崖中毕业凯旋归来”,十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横额。门口或庭前的两边,还要贴上贺联和横批,恭贺子弟崖中毕业荣归故里。常见的联语与横批是:
贺 联
胸罗万卷,
笔扫千军。
横 批
王谢名门。
贺 联
文追班马,
理究程朱。
横 批
百年树人。
贺 联
摘来宋艳斑香,河坛誉骏,
撷得红花谢草,艺苑才鸿。
横 批
良师益友。
贺联与横批,它很好的表现了黄流人的风度和性格,展示出黄流人对崖中人的崇仰与祝愿。
推车上岭唱民谣
侨中跟班做“三同”
1953年秋天,全国第一次实行统一高考。崖县中学的考生,在校长符达良(海南文昌人)、教导主任梁安达(海南崖县人)和老师林利仁三人的督队下,从崖县乘汽车前往海口复习,准备应试。
50年代初期,车旧路破,加上分配供应给车站的汽油有限,酒精配给也不多,汽车发动主要靠烧木炭,因此车子开动起来如蜗牛爬墙,车速很慢。
我曾经问过当年高二班考生蔡启后(我的族兄)说,那天他们的车子上午七点钟从崖县出发,一路上汽车如“吴牛喘月”,死去活来,走走停停、上车下车,次数不知凡几。
当汽车走到了陵水“分界岭”脚下时,车子老不听人的指挥,就在这里抛锚了。在紧急关头,师傅马上刹车,助手忙拿“木槌”跑下车来,用木槌将其后面两个车轮给紧紧的卡住了,一时动弹不得,即在原地“呼救”了。
在这个节骨眼上,乘客中不管你是公侯伯爵,先生、学生,都是“生命共同体”,“同舟共济”的,都要一起下车去救活车子。
那一刻,师傅在驾驶室里加大油门,乘客则在下面鼓足元阳使劲推,腰弯股撅,一步一点头的,面向前方将汽车推进……
经过一个多小时的“人工抢救”,死灰复燃的车子终于“爬”上了“分界岭”的顶峰,然后在这里做个临时的降温停靠。
吁、噫、嘻!“分界岭”,雄哉壮乎。崖中考生在“分界岭”上稍息时,他们适逢其会,一时兴致,即以汽车为题材,你一句、我一句的,应运而生出了从“一至十”的数字民谣一首,就乐呵呵的“闹”了起来:
“一去二三里,
下车四五回;
六七次抛锚,
八九十人推”。
全国首次统一高考时,海南岛试场统一设在海南华侨中学。崖县考生(包括1952年前毕业的高中班)都一齐集中起来在侨中由老师指导学习。常常是深夜了,老师仍然不舍离去。
那个时代人,生活简单朴素,吃住要求不高。在侨中复习时,师生每人每天伙食标准五角钱,同住在学校教室里。老师跟班和学生共同复习,随时帮助指导学生解析难题。真正做到“三同”(同住宿、同复习、同饭菜),真的是有盐同咸,无盐同淡的,老师学生良师益友,兄长弟幼似的亲密无间。
往事如烟。崖中师生情笃,何能已忘?岂可已忘乎?那时在外地读大学的许多老崖中,他们每有机会回到海口时,大家往往要到侨中去来回徘徊、寻踪忆旧,在师生前日住过的宿舍旁和试室边做驻足的留念,借此永铭师长当年扶翼之恩。
崖县中学 外县学生向往
全国高考 崖中两次第一
崖县中学,屹立在群山高高,南海泱泱的崖州古城。
崖州古城有着两千一百多年的历史,是中国历史文化名镇之一,更是崖州人,奉祀万世师表,尚享十子圣容的古郡。
崖县中学有近一百年的建校史,它是海南岛南部的最高学府。崖中屋舍古雅,“鲁殿灵光”;学子勤奋,“秀出班行”。正如《崖中校歌》歌词所唱的:
中有学府兮,
崖之中央。
济济多士兮,
聚会一堂。
努力学业兮,
蔚为国光!”
因此,外县学生就“望门投止”,他们远道而来崖中,寻师授业。据崖中老学生孙有瑄(梅山人)先生撰《崖县中学创建经过》一文称:“崖县籍学生占90%,其余的系陵水、昌江、感恩三县的寄读生占10%”,见崖中(《真实校史》·第60页)。
崖县中学参加高考(1953年、1957年),先后两次成绩,“均获海南岛第一名”——摘自崖中(《真实校史》·第22页·第28页)。
现在老崖中人尚能记得,一九五三年崖中考生参加全国高考,取得了海南第一名,当年贴在学校门口的贺联:
“求通欧美,
学贯古今。”
劝励贺联语重心长的教导,至今崖县学子,依然拳拳服膺,仍然念念不忘。厉害啊,我的崖中!
崖中搬家 四渡赤水
飘洋过海 落户三亚
1955年8月,崖县中学高中部,随同县人民政府从崖城搬迁三亚落户。
崖县中学(郭沫若先生手书)(出自《真实校史》柯行廉 王乃雄编;蔡明康供图)
崖县50年代,牛车比汽车跑得快。崖中要搬到三亚来的会议桌、阅读桌、书柜、书架等一大批超长、超重的家具等物,那个年代要靠汽车搬迁,是一件不切合实际之事。
崖中人,脑子好使。当年9月,大洪水暴发在宁远河,他们便趁着这个机会,立即组织人马将那些一大,二粗的家底搬到了河边,一齐投向河里,借助洪水的冲力,把它冲走到港西的出海口处去。那时崖中人已经早早的派人到港西等候,预备雇人雇船走海路,将那些“重器”运往三亚。
学校领导已经派人在三亚水产码头“接驾”。为安全之计,领导特别挑选出沿海地区水性好的学生共六十人,组织一个“水陆两棲”搬运队去完成这个特殊任务。那时他们定好的路线起点:水产公司,经过县公安局、县人民法院、县人民武装部、县邮政局、跨过水泥路(今解放一路)、老三亚铁皮汽车站、三亚食品站加工厂、终点是:临春河西岸(与河东岸的崖县中学正对面),全程有两公里之遥。
到达河的西岸后,搬运队立即将这些笨重的东西放倒在河里,“飘洋过海”的展开了游水推送过河的水上搬运,最后抵达河东彼岸,“两棲”搬运队才将这些“笨重”家产搬进了崖县中学大礼堂。
老崖县人,关心崖中的趣事,因此他们把崖中当年搬家时经过四条河水——宁远河水、保平水、三亚水、临春河水,称:“崖中搬家,四渡赤水”;把崖中搬家不走陆地而走水路,称为:“飘洋过海,落户三亚”。我想想也是。
崖中是全国名校
学生是世界冠军
崖县中学是全国名校之一。学校里有着一位被学生尊称为“数学祖”——林利仁老师,林先生毕业于北平高等师范学院的数学系。他教数学,明白透彻,探微释疑,通俗易懂,加减乘除,小代数二次方,他是超级牛;林老师当行出色,是海南著名的数学老师,所以学校亦因人而变成了名校。
名校多贵宾。1961年1月,冯白驹将军陪同时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郭沫若先生,前来崖中视察,当天郭老精神抖擞,兴致勃勃地为崖中题写了“崖县中学”的校名,给全体师生增添了不少的荣耀,因此一时校园里便掀起了学习郭沫若先生的书法热潮。后来大家共识,学生杨雄因得其郭老的“真传”,所以“郭体”学得神似,他写出来的条幅,如闻其声,如见其人的境界。
崖县中学,自开办以来,培养出不少的优秀人才,其中有“十位学生是全国名人”,先后排名如下:
郑联达 地震专家 (三亚市铺子市人)
陈惠钦 教育专家 (三亚市保港人)
罗 鸿 力学教授 (乐东县九所镇中灶村人)
吴玉山 岩石力学专家 (乐东县九所镇九所村人)
吴南富 科技贸易专家 (乐东县多能村人)
林毓豪 雕塑家 (乐东县黄流市人)
邢福义 汉语学家 (乐东县黄流市人)
宁家菁 肿瘤专家 (三亚市崖城城东人)
何明兴 高级工程师 (乐东县九所市人)
麦世统 地志专家 (三亚市保港人)
——据(《真实校史》·1949——1966)
柯行廉·王乃雄 编
崖县中学是培养世界冠军的摇篮,姚芬是崖中的学生,是三亚的姑娘,她在1992年参加世界级羽毛球比赛,她同队友合作,先后荣获了四个“世界冠军”:
全英杯羽毛球女子双打冠军,
世界杯羽毛球女子双打冠军;
尤伯杯羽毛球女子团体冠军;
世界杯羽毛球系列大奖赛总决赛冠军。
世界冠军,冠盖如云,崖县中学,您太美了。
昼长无事,温故知新。我最近温习了崖县中学的校史、诗联、资料和碑刻,得到了今天的理解和认识,我认为崖县中学校名的称谓和它的序次,应该是这样的:
崖东中学(筹办会议定报县国民政府批准)1926.2——1926.8
崖县中学(筹办会拟定,报县府同意)1926.8——1929.8
崖县县立中学校(广东省批立)1929.8——1949.8
崖县中学(县长麦匡改称)1949.8——1984.8
三亚市第一中学(撤县设市改称)1984.8——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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